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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明楼暂别了那只小红狐狸后，一切仿佛都恢复如常，他又过上了忙碌孤单的搏命生活，整日为了谈成生意而东奔西走，应酬也是接连不断。一日三餐都草草敷衍，宴会上的觥筹又太过虚伪、油腻伤身，长久累积下来他终是病倒了。医生建议他休息一段时间卧床静养，他心有抗拒，但为健康着想，也只好休假几天，过些居家生活了。阿诚就是在那时复来拜访的。
小狐狸来得仍是不走寻常路。明楼正穿着丝绸睡衣，窝在被子里倚床而坐看杂志，突听得旁边有人敲他卧室窗户，扭头才看见那一抹鲜红就立在窗台冲他摇尾巴。他忙下床去开窗，小狐狸灵活地扭动身子，从防盗窗栅格里挤进来，跃到地板上，变作明楼熟悉的人形。
“好久不见。”青年自然地冲他打个招呼，“你病了？”
明楼关上窗子，耸耸肩以示回应。“那你呢？又被追杀到无路可逃，找我避难来了？……对了，你上次让我叫你什么来着？”
“阿诚。”那青年……不，阿诚，环顾一圈四周，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垂下头叹了口气。“是啊。战争到头，不剩几个玩家了。那老虎追我追得太紧，我来你这儿歇歇脚。我能多待一段时间吗？”他征求道，“你若是介意和别人同居，我就变回动物形态，你就当是收留一只流浪的狐狸？”
“嘿。”明楼笑答，“我倒是不介意，反正我在家赋闲，也没事可做。不过你得先跟我说清楚，你身上到底是个什么故事。”
06
“先说说你们的‘战争’吧。”
明楼合上杂志，随手放在床头。阿诚坐在床边椅子上，靠着椅背跷起腿。“嗯。我就简单地说吧，这是一场争夺领地的战争。你们人类的活动范围一再扩大，留给我们的地盘越来越少，我们只好相互抢夺了。但若是全员出战，只会变成无益又混乱的杀戮。所以，便几年一次，从我们这些通了灵性的妖精中选出一位上场，代表整个物种出战。最后的战果，能够稍微改变未来一段时间内各个物种的生存环境，但倒也不至于导致失衡……”他突然伸长胳膊，拿过床头刚被明楼放下的杂志，“你们人类都在研究什么？”
“呵，一些无聊事。”明楼轻笑，“寒潮、娱乐、时尚，哦，市面上又出了新款手机，引发抢购热潮，前些日子去医院时我都看见那长队了，我都想换了。——你们为什么不来攻击人类？”
“因为你们是最受宠爱的造物。”阿诚瞟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翻杂志，“包括我们接近人类就不能被攻击，这一项规则，也是为了保证你们不受误伤。是不是很可笑？你们夺走了我们领地，我们只好向内争夺，却还要护着你们不受伤害。但我们也接受了，不知为何，就这么接受了。当然，我们也有亲人和反人的两派，但都只是个体的生活理念罢了，谁也没有撼动过群体的规则。对了，你刚刚提到寒潮，寒潮可不一定与我们无关。有些妖精使用冰系的法攻，波及到你们人类社会，也并非不可能。为什么你们要换手机？”
“因为追赶时髦，或是确实想要更先进的科技体验。前段不是爆出有个大厂故意把系统更慢的丑闻嘛，真是坏透喽……我看你像是亲人派？一残血就躲到人类檐下，这太狡猾了吧？”
“哎……”阿诚挠挠头，稍带尴尬回复，“天生强项如此，不亲人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是狐狸？”
他正说着，突然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有口水从他嘴角流出来。明楼疑惑，而狐狸慌忙用手背掩住口唇，偷偷抹掉嘴边的湿迹。“抱歉，我……我看到杂志上有鱼锅的广告页……”
明楼忍不住笑起来。阿诚的脸都羞红了，看着加倍地可爱。“你饿了？”他问，“真不好意思，我平常吃饭不规律，家里也没什么吃食。我给你叫个外卖吧……”
他欲要拿起手机，却被阿诚一掌打下。“那怎么行？外卖高油高盐，我吃还行，你个病号哪受得了？”他看着明楼，复又提议，“不如……你随我出去一趟，我们买些食材，回来我给你做？”
明楼讶异。“你还会下厨？”
07
二人一道离开了家，推着购物车进超市里游逛起来。阿诚向前引路，在货架上左挑右捡；明楼就跟在后面，推着小车慢慢走。“我都好久没来超市了。”他道，“平日忙得抽不开身，吃饭都是在路上，日用品也雇了专人负责采购……”
“那你的衣物呢？”阿诚端详着手中的香料包，回过头问他。
“有秘书送去洗衣店……”明楼有点惭愧，摇摇头移开了话题，“你身陷的这场战争，输了或是赢了后，会怎么样呢？”
“既是战争——”阿诚垂首感慨，“败者自然是要被杀死了。这场混战的规则，本就是活到最后的一人为胜。你可以投降，自行放弃资格，但你的对手却不一定接受。追杀我的那只恶虎，我可是看见他干掉好几个投降者了。所以，我也不打投降保命的主意了。到最后，恐怕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啦……”
这沉重的主题说得明楼愈发汗颜，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真不如还谈刚才那个话题。“唉……”他一时忙乱，随口扯些别的，“我，我这个……都好久没和人聊这么深入的话题了。平常除了公事，还是公事。照顾我起居的人也是拿了工资就走，今天随你出来逛逛，已经是很久没有的体验了……”
“嗐。”阿诚靠近他，把选中的料包放进购物车里。“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也不是白在你这借住逗留。你就不想知道，赢了会有什么奖励？”
“呃，”明楼接话，“什么奖励？”
“最后的赢家，可以实现一个私人的愿望。只要不撼动规则，什么愿望都行，不科学不合逻辑的愿望也可以实现，毕竟我们都是些成仙成精的怪物了……”
“哦？这可真厉害。”他又问，“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啊……”阿诚摇摇头，“我没有愿望。或者说，还没想好吧。其实我私欲也挺多的，但是不知道到底哪一个，值得这么搏命地去实现……”
明楼听后一愣，突然笑起来。“你别说啊，很多人类跟你的想法倒都挺一致的。很多人都不明白自己真正追寻的是什么，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就连我，说到底，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若是给我这么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好像我也不知道该许点什么愿……”
“那就别想了！”阿诚转个身，洒脱地向前走去，“毕竟除了正面激励还有负面激励嘛。咱们都不想死，那就拼命活下去！”
08
待二人回到家，阿诚给明楼炖了鱼。没有刺激的调味料，只有食材与天然香料的原汁原味。他捧着碗小口嗦汤，坐观阿诚叼起鱼块嘴边一过便能吃出完整精致的鱼骨架来，直看得他目瞪口呆。
上次这样与人一起，慢悠悠地享受进餐时光，是多久之前了呢？明楼早记不清了。但这一次，他休了三天假，这小狐狸就陪着他一起，怡然自得地过了三天居家生活。晚上到了休息时，他就变回狐狸，趴在明楼枕边，也许他抱着自己安眠。亲近一只狐狸，比起亲近一个生人，心理防备要少得多，明楼可以放心地摸摸它光亮的皮毛，蹭蹭它的尖鼻子，跟它分享一个甜美安详的梦。
三天过后，他回归工作之中，狐狸也与他道别，从窗口窜去，继续战斗了。
T. B. 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