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睁开双眼，见年轻的明诚坐在自己床边。天还未亮，夜色在积了灰的漆皮窗框外沉眠，月光从狭小的窗透进洒在被上，旧棉被色泽惨然。他坐起身来对他微笑：“你是来接我的吗？”
明诚点点头，眉心揪起却笑起来，略带遗憾地望着他：“是啊。你的时间到了。”
明楼低下头，释然般露出笑容。“好。”他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你终于来了。”
明诚不说话，只是安然笑着看他，眼瞳中流出难以言说的愁绪。明楼却又开了口：“可是，我还有些事要做……这恐怕得要几时。”
“去吧。”明诚准许他最后的请求，征求地站起身来，“你想做什么？”
明楼掀开被子，悠然穿上鞋子，蹒跚下了床。他走向狭小而陈旧、仅容得下一人站立的厨房，从油污裹覆的灶台下拿出一瓶酒来。葡萄酒不剩多少了，他把它全倒在一个豁了口的小瓷碗里。“让我把酒喝了吧！……”
他摸黑在折叠餐桌边坐下，那桌也许久未擦了，摸上去油腻不堪。明诚也在他对面坐下。“阿诚，”他说，“我跟你说说这些年的事吧，你走后……”
“不用了，大哥。”明诚打断他，“我都看着呢。我都知道。”
“……哦……哦。好。”明楼点点头，端起碗晃晃，酒液在碗里绕着圈漾起波，酒香隐隐散开。他仰头喝上一口，饮罢又如一贯的那样，抿抿嘴、呲呲牙。“——你既然都看着，那怎么……不早点来接我。”
明楼说得轻易，明诚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哥，人各有命。……你这是什么话……”
“也对。”明楼一笑，放下手中小碗，“我又强人所难了。这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当年我命你，一要完成任务，二要活着回来。可谁知你只完成了其一，其二就落下了……这不就是强人所难吗。早知是如此，我哪怕把它们掉个顺序呢！”
他敲着桌子，好像往事又重新回到眼前。他仰脖一饮而尽，撂下碗复又撑着腿咳嗽，蜷起那本就佝偻的背脊。明诚默默看着，仍是从眼神中淌出无限的悲悯，满目凄然。咳干了一口气，明楼终于颤颤巍巍地停下来，又慢慢起身，转向屋内。
他抬手掀开卧室门前悬的布帘，明诚也随着进来。他们在电视柜前停下。明楼拿起电视机前摆着的相框，颤抖着手把里头的相片取出来。这照片给人对折过，周围尽是残损毛边；它陈旧得泛黄褪色，只能隐约看出四个标致的人形，人脸却早就糊成了一片。明楼细细端详着那旧照，抬手轻轻抚过它，又把它叠好，装进内侧口袋里。
“走吧。”他抬头对明诚道，“陪我出去一趟行么？我想再去……看一眼明台。”
明诚轻笑：“当然可以。”
说着，他们便动身，缓慢向外走去。拆开的相框被丢在桌上，出了门也懒得锁了，明楼自顾自地在前面走，明诚也不去扶他，只慢慢在后面跟着。他们出了晦暗狭窄的楼道，来到橙黄街灯照亮的路上，夜色深蓝，路灯偶尔闪灭，嘶嘶作响。他们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偶有夜班出租飞逝而过，带来一瞬的轰响。
“还是你好。”明楼突然说，也不回头，“你一直都跟在我后头，到了最后，你又跟着我了……可我走得太慢了，老了……不耽误你吧？”
“哪会呢。”明诚闲散地跟着，每迈一小步便要停上片刻，也仍是不急。他仰头看路灯光晕后面幻闪明灭的繁星，光芒微弱，却每一颗都清晰可辨，密布缀满整个夜空。“我也没别的事要做。”
“那就好。”明楼释怀地笑着，点点头，“我一直在等你，自从咱们分开那天起……我等了你半辈子，如今换你等我这几步路，倒也合理……”
明楼自得其乐地笑起来，明诚也逗趣跟上，打断了他的笑。“话可不能这么说。都是这么长的日子，你等了我半生，难道我就没等着你？”笑罢，他揉揉鼻子，“不急，慢慢走吧。咱们这是互相等着……”
天要蒙蒙亮了，灰蓝的天光随着即将升起的日头一寸寸爬上来，把漫天的星和月挤到地平线的另一端。他们转过两个弯，慢慢踱到同个街区的对侧街上。剩下的这两兄弟住得不远，就在一个街区里，却两方相背着，明台朝北、明楼向南。中间没有通路，往来拜访时得绕过整个街区才行。那边看门的小伙才刚刚起来，打着呵欠从门房出来把大门打开，他们就走了进去。来到单元楼前，明楼仰起头看向某张窗子，却突然停了脚步。
“……算了。”他说，“不去啦……”
“怎么？”明诚疑惑，“都走到这儿了……”
“哎，罢了罢了！”明楼摆摆手，“这大清早的，他们一家肯定还睡着。我这半辈子都蒙着他家救济，怎好临走了又去搅了人家的好梦……只怪我自己脾气太犟，迈不过心里这道坎，跟明台总不对付，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最后才过得这么冷清。若是吵醒明台那小子，我倒一点儿不介意，只是明台他现在也是爷爷辈的人了，别吓着他孙子了……还是个娃娃呢……”
他摇着头，背起手来，一步一顿地，向远方兀自走开了。明诚在原地默立片刻，也几步跟上，随之远去了。“大哥……我们，走吗？”
“嗯。”明楼点头，欣然看向他，“到那边还有你做的菜吗？”
“有啊。”明诚笑道，“什么都有。这些年你真瘦了不少。等到那边，我专做你爱吃的，你多吃点。”
“好。”明楼满足笑开来。明诚向他伸出手，明楼也抬起自己颤抖的手，紧紧握上。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携手步入天际熹微的晨光之中。
END
把明楼写成了一个普通的孤寡老人……应该能看出，是脾气古怪性格倔强那种设定。由于各种原因不得不依附于明台生活，但又不愿意寄人篱下；看着明台家庭美满便倍觉得自己孤苦伶仃。若说那些战乱的年月留给他什么不同之处，那大概是当他觉得冷清至极时，想想曾经的岁月，想想多少人曾为了他能活下来而牺牲殒命，便会觉得如今这样也挺好的，实在不能辜负了那些人。这便是能让他坚持到自然寿终的念想。
我要怎么跟你们说，最初写这篇文其实是想安利自己偶像的新歌呢(￣▽￣")……林俊杰新专中有一首歌叫《Until the Day》，是他自己填词的英文歌，“直到晨光熹微”便是酷狗音乐中对“Until the day”一句的翻译。这首歌唱的便是类似的内容：命途多舛，相爱的二人突然生死相隔，但不必过度悲戚，因为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死亡不能阻隔爱情，他们只是暂时分离，安然等着重聚之日罢了。
Till it comes around again
直到往日重现，We'd be playing in the sand
你我又能在沙滩上嬉闹，Holding hands just one last chance
最后一次，心手相牵，No more hurts no more goodbyes
不再有伤痛，不再有分别，We'd dance
我们翩翩起舞，We're never going back
不用再回头，Never turning back
不用再回头了，Won't you wait with me anyway
你也会一直等着我的，Won't you wait with me anyway
你也会一直等着我的吧？Until the day
直至晨光熹微。What comes around goes around
周而复始，What goes around comes around
失而复得。Until the day
直至晨光熹微。
最后再向大家透露一些楼诚新同人歌的消息~！这回会是一首非常甜非常甜的歌！题目是《半生爱言》，选曲是钟无艳。演唱及和声都已经录完啦，后期我得慢慢修~ 打算在过年时候放出来！希望到时大家能捧场来听啊(＾－＾)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