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本章有少量暴力血腥描写。
09
小狐狸第三次拜访的时机实在不太好。明楼正身处一场应酬之中，油香酒气拥挤地滞在所谓“雅间”内，几支二手烟给房里笼上一层扰人的呛鼻烟雾。明楼正举着杯子客套祝酒，房门突然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众人的眼光皆被吸引了去。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个橙红毛衣的清瘦青年。“先生——”他喘着气开口便唤，神情急迫，而明楼的假笑则登时凝固在脸上。众人又都看向明楼，微妙的眼神下藏着旁逸斜出的揣测。他放下酒杯清清嗓子：“我一个熟人，先失陪。”便拉着阿诚疾步走远。
“你——你这会儿来干嘛？”他拉着阿诚来到隐蔽的走廊拐角，言辞里尽是责怪，“不知道我抽不开身吗？”
“我……”阿诚无以争辩。“我被追得太紧，就想来找你……”
“要了命了！”明楼咒骂，“你是危急，那我呢？我这不也是要紧关口吗？你别就是我仇人派来整我的吧！”
“但……但我可能会死……”
“你不是只狐狸吗？”明楼斥道，“用用你的强项啊——去人堆里碰瓷，去警察局，哪怕再迷一个啊！怎么就逮着我一人不放呢？你该不会是一直在坑我吧，啊？想谋财还是害命？”
青年愣了愣。接着他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中低下头，勉强笑着垂了眼。“嗯，好吧……那我走了。你，嗯……你去忙你的吧。”
他又抬起头，如初见时那样冲明楼一笑，“祝你好运。”
10
明楼勉强熬到了宴席结束。他早开始心神不宁了，自己一时情急说了气话，那只狐狸现在怎么样了？可千万别出事啊。他坐在轿车后排，皱眉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一圈圈灯晕，看着街景平稳匀速后退：前些日子排队抢购的手机门店现在早关了张；医院倒是一如既往，全年无休地苍白通明着；在杂志上登广告的鱼锅酒楼离打烊还有几个小时，门前总有人进出来往。车内吱吱作响的嘈杂广播伴着这纷乱的景，缠成一团绞在他心里。那家鱼锅一定好吃，什么时候该去尝尝……奇怪，自己刚应酬下来，这会儿正在恶心头上，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沉重地叹口气，揉揉眉心。前座开着车的代驾司机从后视镜瞟他一眼，出于职业素养，什么也没问。深夜电台的音乐放完了，DJ操着主播腔东扯西扯，平缓的声音突然却被中断。“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新闻——”音响里传出，“我市郊外林地突发火灾，原因不明，火情有扩大的趋势。请林地附近人员抓紧时间撤离，无关群众不要靠近火情区域。消防部队已赶往现场。”
火灾？明楼没来由地又想到那只小狐狸了。赤色的身形，行动敏捷又伶俐，所到之处都留下火红火红的残影。他甚至听见它尖厉的叫声。是幻听吗？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隐约还夹杂着青年的嗓音——先生，先生！他的眉几乎蹙成一团，落拳砸在座椅上。“去林地。”
“啊？”司机惊讶，“可是……”
“你把车停在安全距离就可以跑路了。我加钱。”
11
明楼只身一人，一头冲进了火场。那不是什么幻听，他听得清楚极了，那只狐狸是在叫他，连方位都清晰可辨。他循着声音，越过燃烧的盘根，避开坠落的焦枝，终于找到那熟悉的身影。“阿诚——”他喊。
阿诚靠着烧倒的枯木，瘫坐在一堆火里；他似乎不怕火，炙热的焰苗伤不了他毫分。但即便如此，犹能看到他身上的伤痕血迹，像是被利器划破的。他迟滞地抬起头，看向狼狈不堪的明楼。“你……怎么……”
“我听到你叫我——”一簇烈焰要扑向他，他忙着躲避，却吃惊地发现那火苗在将要烧到他时转了弯。他看向阿诚。
“唉……”那狐狸苦笑，“早知道就不想着你了。我能创造火焰、控制它们……但是一旦它们脱离了我燃起来，就不是我随心能灭的……我得留在这里，把，火势……收住……”
还是他一贯的说话风格。明楼心想，随心所欲的解释，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一点儿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证腹诽着，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冷峻恐怖的低吼。“明明是只狐狸，却以‘诚’自冠，简直要贻笑大方！”
明楼回头，只见凶神恶煞一人从火场中向他们走来。那人脸上画着斑驳纹路，手持一把利刃，刃尖指间都噼啪闪着电火花。他突然意识到这场火可能不是阿诚放的，而是这只老虎以电起火，要利用阿诚不愿伤人的性子困住他。“……不行吗？”背后狐狸虚弱笑道，“我对他说的都是实话……这个‘诚’字，我当之无愧……”
阿诚缓缓爬起身，将火苗赶到别处去，给三人让出一片空地。他像第一次撞见明楼那样站不稳当，一头栽进他怀里，明楼咬着牙将他紧紧搂住。“你怎么样？”他问，“要是你需要补魔，我，我现在就——”
他大概快要说了这辈子最羞耻的话，怀里的狐狸却嗤嗤笑起来，连身子都跟着颤动。“嘁……真以为你那些子孙有多值钱呀……我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才会……你看，我说了那么多实话，你都不信；就这么一句玩笑，你却主动信了……我果然是只狐狸……”
明楼把牙关咬得咯咯响，皱着眉把阿诚抱得再紧一些。“够了。”猛虎恶意怒道，“我早受够你利用规则向人类摇尾乞怜的模样了。正面交手我还没有败过，杀退了余下所有强敌却被你这只狐狸再三逃脱！我的忍耐有限，今天我便是要破了这规则。若不是你屡屡把战局引向人类社会，我又何至于此——！”
他双手持刃，挥刀刺来。电光之间明楼来不及看得真切，就被一把推到了一旁。他跌坐地上再睁开眼，看见的竟是阿诚被刀剑刺穿的场景。鲜血和刃尖从他的背后穿出，接着又被无情地拔走，喷涌而出的血液瞬间洇透了脚下那一片土地。明楼被吓得失了声，只顾着复冲上前，接住如断线木偶般散落跪地的阿诚，颤抖着将他拥进怀中贴近自己胸膛。“阿诚……”他虚着嗓子唤道，把下巴压在阿诚头顶，“阿诚，阿诚……”
“咳！——咳，咳咳……”阿诚在他怀中剧烈地咳着，口中喷着血沫。他已发不出声却仍抬头用口型问他：消防来了吗？
明楼快要哭出来。“来了，他们来了。火势不会再扩散了……”
嗯。阿诚点点头：帮我按着伤口，我要多活一会儿……我有愿望了。
明楼没空多想，只忙乱地照着阿诚说的去做，帮他死死的按压住那巨大的涌着血的伤口。阿诚断断续续地喘着，颤颤巍巍举起手臂，艰难地朝着猛虎立起手掌。他突然扯出个勉强的笑来：“正面……就……正面——”
狐狸尖厉的啸叫响彻整个火场。他被明楼紧紧地拥在怀中，一道炽热灼人的巨大烈焰从他的手中喷发，地面仿佛都被震动，烧过的一切皆在瞬间化为焦炭。明楼拼尽全力地抱着他的躯干，当他的手轻轻落在明楼背上时，方才不可一世的猛虎也化作了一抹漆黑的碳渣。世界安静下来，明楼试探着睁开眼，垂首去看怀中奄奄一息的阿诚。
我赢了。阿诚对他一笑，摆出口型。接着又抬头向着天空：“我赢了！……我有愿望！”
火势似乎被控制住了，明楼隐隐听到了消防队的水枪声，热浪温度也在逐渐衰减。一个深沉神秘的声音无端响起。“你的愿望是？”
“我的愿望是——”
12
“是让这个人，安然无虞，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他要忘掉所有这些：关于今晚，关于这场战争……关于我。”
明楼瞪大了眼睛，焦灼的泪水从下眼眶滑落溢出。“不行！”他抓住阿诚的双肩，“绝对不行……不行！”
那个声音继续问道。“你确定吗？”
阿诚任凭明楼粗暴地摇晃着他，无视明楼的千般阻挠。“确定。”
13
明楼是个出入商场的生意人。不过，他和那些满脑肥肠、掉进钱眼的资本家不一样，他有健康的身体、和谐的交往圈子，偶尔也会参与公益，每一日都过得美好自得。赚钱固然重要，但正常的生活更是大过天；毕竟，享受愉快的一生才该是人的终极目标。
早上八点，他晨跑完毕又用过早餐，早早来到了公司里。保洁大妈向他打个招呼，他也微笑报以回应。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前，他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他的钥匙扣上别着一个狐狸尾巴的红毛饰物，似乎是某次去吃鱼火锅时送的。毛绒绒的挂链不太符合他的形象，但他却莫名地喜欢，就这么挂着了。他总觉得，这小玩意能给他带来好运。
进了办公室，他开窗通风，再泡上一杯养生茶，真是十足惬意。不一会儿秘书敲门进来。“明总，您的司机小梁辞职了。辞职理由是……想多陪陪家人。”
明楼挑挑眉，合上杯盖。“哎……”他叹气，“辞就辞吧，陪家人好啊……尽早把他的工资结清吧。我们也该再考虑考虑多给员工留些自由时间了。”
“好。”秘书低头记上几笔，“不过，新来的司机已经到位了。他就在外面，我让他进来？”
“嗯？这么快？”明楼惊讶，“好啊，让他进来！”
秘书穿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出去，另个高挑清瘦的青年迈进了屋子。青年有着蓬松的头发、挺翘的下巴和圆圆的眼睛，一眼就让人喜欢。明楼看着他，突然泛起些陌生又熟悉的恍惚。“你……你叫什么？”
“明诚。”青年笑道。
“我……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嗯……”青年眯起眼，微妙地抿抿嘴，“说不定啊，这种事，谁知道呢……”
END
这算是个半开放结局，喜欢BE或HE，可以有不同的理解。
BE：狐狸诚确实是死了，明楼遇到了另外一个叫明诚的青年。
HE：狐狸诚并没有死，明诚就是他。他和明楼的初遇并不完美，他们的第一次是在他的惑术下才得以发生的，而且明楼似乎也不能完全地爱上一只跨种族的狐狸，所以他许愿让明楼忘掉它，先解决一些自己的事情，然后重头再来。这一次他可以像一个人类一样，和明楼平等地恋爱了。
我知道有人会问，这样的话狐狸诚岂不是要隐瞒一辈子自己是狐狸的真实身份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只要有人全心地相信他是个人，把他当做人来爱，那么他慢慢就真的会变成人了。毕竟他们本来也都修炼成精，超脱了物理定律了……所谓，“既人亦妖一念而已”。
一个非常俗套又幼稚的故事_(:3」∠)_……希望大家看着还算乐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