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原本该愉快度过的休息日因为突发的自然灾害而变了味道。明诚按照惯例回到了皇宫，灾情信息也跟着纷至沓来，他的心总是悬着，一刻也没得休息。他的兄长明楼就更是辛苦：连着几日随时听取前线汇报，一直工作到周五深夜，还连夜撰写了发言稿，周六一早特开城门，向民众发表讲话以安定民心。这一次，明诚终于作为第一骑士，跟在兄长的身后亮相了。只是，这可谓圆了他的梦想，又彻底踩碎了他的幻想：大哥工作如此呕心沥血，而他却只能陪同兄长一同出席讲话而已。若是仅仅满足于跟在兄长身后，是帮不上任何忙的。

 

下了讲话，明诚随着明楼回到了卧室。一关上门，明楼便疲倦地坐在沙发上，阖目轻叹，揉着眉心垂下了头。明诚忙在他身边坐下。“大哥……”他关切道，“还好吗……？”

 

“……无妨……”明楼气声轻答。在众人面前他必须是神采奕奕、武勇可靠的君王，可转过身关了门，憔悴倦色便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又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昨晚各部呈上的报告我还未详细整理。我得看看，灾后的经济、人口、兵马状况，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非要现在看吗？”明诚语调焦躁，“大哥，你得休息了，不能这么压榨自己啊。”

 

明楼瞟他一眼，无奈轻笑。“你还是不够专业呀……要事当头，哪里睡得着？你对国事，也太不上心了吧。再说，我还年轻，压榨自己也就这几年喽……”

 

“我哪有不关心国事？”面对大哥的无端指责，明诚总还是要辩驳一下，更别提此刻大哥只是用这个转移话题罢了。“我也随时都惦记着政事民生的。只是，我也关心你啊。”他把桌上的报告抢先拿在手中，“我替你看。你去休息。”

 

明楼撇嘴。“你呀，也就敢跟我横了，这小脾气要是能在骑士团里拿出来有多好……”

 

想来明楼是真的累了。他打个呵欠，眼角沾了点泪，咬字也不清楚起来；整个人散发出宽厚温软的气息。“好吧！”他从沙发上起身，“那我去小睡一会儿，报告可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吧。”明诚坚定回道。

 

他合上厚重的窗帘，屋内昏暗起来。于是他站在窗前，凑一线微光专注于报告的内容中。长夜方过，日头初升，燃眉的线报来不了那么急，他终于可以在这清晨的时刻和兄长偷享半刻的宁静独处。大哥睡得平稳，呼吸匀缓，而他正好听着这让人安心的声响，逐条审阅着报告里的信息。北方不适合发展农业，本就农田稀少，故而粮食与农业的损失并不严重；但受灾面积较大，大量城建和住宅倒塌损毁，可能会给当地经济带来一定打击，更不必提因此引起的人员伤亡了……看着纸上静止的数字，明诚的心里却平静不下来。那哪里只是一串数字呢？每一个数位背后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一条条性命。再看看救援情况，搜寻尚在进行中。残忍的事实是，那些失踪的、仍被掩埋的人被冰雪掩埋如此之久，能坚持存活下来的几率已近乎零；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救援也要进行下去，至少要对生命有个交代。明诚曾想过继续加派人手以加快救援，但着急无用；现在有当地军队、皇家军队以及当地居民参与救援，施救者人数已达饱和，再多派人也只是添乱。现在所能做的，大概只有为他们祈祷了。

 

明诚翻阅着报告，一晃便过了约有一个小时。他整理完了报告，正好明楼也醒了过来。见大哥睡醒了，明诚忙放下报告转身迎过去。“大哥不睡了？”

 

“嗯。”明楼站起身，来到镜前整理着装与发型，“你去厨房，叫人做点早餐拿来吧。”

 

明诚应了话，便离开卧室向厨房去了。等端了早餐回来时，大哥已经打理得焕然一新，晴好的阳光从窗口倾泻进来，把屋子照得亮堂堂。他把双人份的早餐放在茶几上，却见大哥正站在窗前，拿着他刚刚看完的报告，兀自端详着。“大哥……吃早饭吧。”

 

明楼丢下了手中的报告，在沙发上坐下，又拍拍身侧示意明诚坐在自己身边。二人并肩坐着，一道用起早餐来。“你刚刚不是也看了报告吗，”明楼问他，“得出了什么结论？”

 

“嗯……经济略微受损，当地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但不至于影响到全国；救援正在进行，必须搜救到底，对每一位居民负责。”明诚回答，“……最让人痛心的是人员伤亡。但既然救援已达饱和，我们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的确。”明楼阖目，叹口气轻轻点头，“就目前来看，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了。若无异常，按照当下的部署，不需多久状况就能逐渐恢复。心急也无用，等等看情况吧。”

 

听到兄长肯定的评判，明诚终于松了口气。他捧起玻璃杯，将其中温热的牛奶一饮而尽，又重重放回餐盘里：“大哥，我们是否需要亲赴灾区看看？若是您劳累，我独自去也可以。”

 

“不必。”明楼摇摇头，“你看，你还是缺乏大局观念。你我是位于国家核心的人，怎能擅离岗位。北疆的雪灾只是当前形势下的一部分，为这一部分而抛下全局，是不可取的。包括在日常的工作中也是。”他向沙发椅背靠去：“九年来，我一直教你要谦逊敏锐；谁知却把你塑造得过于谨小慎微，反倒不利于你如今的工作了。这样想来，我倒也颇有些罪责啊……”

 

明诚瞧着大哥撇撇嘴：“你这是自责，还是变着法儿数落我呢？我知道自己缺少威严、没有经验，可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炼成的。大哥你就别再揶揄我了。”

 

“是。”明楼拍掉手上的面包屑，悠然笑道，“等你经手个一两件事务、或是干脆亲率部队打上两仗，自然就成长起来了。”

 

明诚抬眼看着兄长，突然把手攥起来，似有什么大事要讲：“嗯……其实想法，我倒还真有一个……”

 

“哦？说说看？”

 

他坐直了身子，侧身向着明楼，认真地道来：“我想利用这次灾害。我想出一招计谋，或许能解决一桩积患已久的问题。”

 

“利用这次灾害？”明楼追问，“具体怎么做？”

 

明诚故作神秘，示意大哥靠近些。明楼凑过耳朵，听明诚靠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听罢，他扶着下巴略一思索，继而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行。没想到你居然能借助时事，说出解决旧患的计谋，看来你确实是上心国事的。若是你的计策确能破除此患，那么你的威严也自然就将由此而起了。不过，只是我说了可不顶用。你得拿到议会上，去说服所有的圆桌骑士才行。这个挑战，你敢接下吗？”

 

明诚自信一笑。“当然！”

 

 

T. B.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