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新一周的例行早会，众骑士总结了国内情况动向，汇报了一周以来的工作。众人禀罢，明楼总结道：“本次雪灾造成的影响，我们已经尽可能地降到了最低，目前情况正在逐渐好转。如果不再有变故发生，那么此事可说是顺利度过了。当然即便如此，我们也决不能放松警惕，而仍要保持高度的警觉。关于灾害一事，哪位骑士还有什么想要进言的吗？”

 

“我有一事要说。”

 

明诚冷静而稳重的发言，将众臣的视线都引了过来。明楼也转头看向身侧的他，眼神中藏着些不为人知的自满和赞许：“请讲。”

 

明诚叉起手来，平视着众人自信满满开口：“我国北境遭受了雪灾，这已是大陆上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我想要利用此次灾害，来解决南疆的骚扰之患。”

 

众人看向他，有的疑惑也有期待，静等他继续说下去。“救灾，则必然要出动人手救援；借此机会，让南疆的部队演上一出，为援北境被调离边界的戏。诱导山德王国的骚扰者大举出动，一旦他们进入我们的国境，便可由我们的法律审判了。而我们，则在边界线旁埋伏好兵马。如果，一直以来的骚扰真的是山德王国有组织的进犯，那正好抓住他们的把柄。就算真如他们所说，只是边境暴民作乱，也可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明诚陈述完毕，稍稍停顿片刻，“对于我的这一提议，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这……”有人质疑，“骚扰者们向来奸诈狡猾，这么长的时间内都没有暴露过自身。就算出此一计，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掉进圈套、大规模进犯呢？”

 

“是的，这确实是我计策的缺陷之处。”明诚点点头回应，“但总归聊胜于无。更何况，山德王国的骚扰已断断续续零散地持续了几年，埋伏如此之久，我想那些执行任务的兵士早也该厌倦了这般躲躲藏藏的鼠辈打法。因此在我看来，敌方还是很有可能上钩的。即便真的未能诱敌，对我们也造不成什么损失。”

 

明诚说罢，静静等着众人给予回应。这时明楼另侧的第二骑士点头出言。“我认为确实可行。”他简短评判道，“不妨一试。”

 

得了二骑的肯定，明诚立刻欣喜起来，甚至有几分喜形于色了。在座的众臣也纷纷首肯附议，主动请缨前去调令。明楼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端坐主位缓缓总结道：“第一骑士提出的计策，在我看来只能说是——尚可；绝称不上巧妙。但真正让我有所感慨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端详一圈众臣，神色又严肃几分：“第一骑士提到的南疆骚扰，可谓是积患久矣。这事情确实不大，威胁不到臣民的生命安全，更动摇不了我们的统治；不过干扰干扰生产活动，偶尔损失些粮食财物罢了。祸害不大，就如蚊虫叮咬，于是我们把它搁置起来，先去处理大事要事；慢慢遗忘了，便任由这种疾患经年累月地发生。”

 

“我们都不是平民百姓，离开亲力亲为的生产生活已经太久了，也或许根本就从未经历过。因此我们看待问题，只想着‘它不会对综合国力造成影响’，便可视作小事，搁置不顾。但对于南疆的子民来说，被骚扰的痛苦，却是日复一日，真实施加在他们身上的。”

 

议事厅里一片肃然。只听得明楼又缓缓言道：“我这并非是要批评大家。更多的，是一种自我的反思。且不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患不除，总有一日也会对我们造成影响；单是对百姓的苦难视若无睹这一点，就足够我们愧疚检讨了。今天，第一骑士重新提及此事。他初来乍到，心细敏锐，对这些关乎百姓疾苦的小事尚有敏感性，算是帮我们注意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关于这一点，希望大家能够有所思考。就到这里吧，散会。”

 

众人沉默着散去，明诚也起身欲行，却被第二骑士叫住。“明诚，你随我来一趟。”

 

他有些诧异，看向一旁坐着的大哥，而后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授意。这大概是默许，明诚便疾走两步跟上了二骑。他们行过走廊，明诚忍不住发问：“先生，您要带我去哪里？”

 

“回住处。”他说，“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骑士们都住在同一片园区，明诚与二骑的住所自然相隔不远，几乎是顺路一同返家了。但跟在德高望重的长辈身后，毕竟与和同辈们一起回家的感觉不同，明诚这一路始终绷着神经一言不发，熟悉的景色也无心观赏。行至家中，二骑领他进了书房，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明诚便拘谨地正坐着，仰头等着聆听教诲。这模样看得二骑有些好笑：“这么怕我？”

 

“呃……”明诚揪着裤子上的布料，不知该如何作答。二骑又追问道：“前些日子我一句戏言害得你在议会前出丑，你记恨我吗？”

 

“这倒不会……”明诚即刻答道，“您教育得有道理。我确实过分拘泥于细节，又缺乏独断；那是我自己没有分辨力，怎能怪您呢。”

 

“嗯……”二骑点点头，语重心长，“你那时，实在是小气得过了度，这必须改正，不然将不能胜任第一骑士的工作。但是……你这敏锐心细的特点，确实也给我们带来了一股新鲜血液。”

 

明诚抬着头，难得听到第二骑士的夸赞，让他备受鼓舞。“在皇城久了，不免会沾染上官僚的气息。要么好大喜功，要么颐指气使；再不然，就是脱离实际。可这些毛病，在你的身上，却一点儿影子也寻不着。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新王陛下那么器重你了！……”

 

他从书柜中翻出几本陈旧的笔记，纸边有些卷了角，满是反复使用的痕迹。“这是我辅佐先王期间留下的记录。我把它们交给你聊做参考，或许会对你熟悉工作有所帮助。”

 

明诚双手接过二骑递来的笔记，郑重其事地拿在手中抚了抚，小心地翻阅几页，又抬起头认真回答：“我必会好好研读。先生不吝赐教，还把这么珍贵的材料给我……真令我诚惶诚恐。明诚无以为报，唯有加倍努力，但求不负先生的一片苦心。”

 

二骑看着明诚坚定的双眼，听着他恳切的感激之语，先是一愣，后突又大笑起来。“明诚！这并非是我的苦心，而全是你兄长对你寄予的厚望啊。他为了能提携你费了多少心思，你竟都不知道吗？”

 

明诚一时愣住，这背后似有故事，而他也确实不知，故不懂该如何作答。二骑在屋内踱着步，悠然道来：“其实，我原本是不愿再做一届圆桌骑士的。若非新王亲自登门拜访聘任，我早该退休返乡，何苦这一把年纪了还要霸占圆桌一席！我本想劝他去启用培育一拨新的年轻骑士，谁成想，他费尽心思要我留任，正是为了要我来栽培你。如果不是他以此相托，我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必说刻意去提点你了。”

 

明诚沉默听着，心下一时惭愧，原来第二骑士的鞭策与棒喝背后，竟又是兄长的安排。“所以，你若不成器，负的可不是我，而是你的兄长啊……好了，拿着东西回去吧！我们都希望，能早点看到你的长进。”

 

明诚再度谢过，抱着笔记返回宅中，直奔书房便开始学习。带着如此之重的期望，若是再不急追猛进，那可真是要负尽天下人啦。

 

T. B. C.